暗涌(1980)(第3/4页)
有一次,我们出门散步。出发前,父亲并没有告诉我们要去哪儿,一路上他几乎一言不发。我们五个爬上一座小丘,朝着一片森林走去。在一棵硕大的橡树前,父亲停住了脚步。
“你们看,上面刻着什么?”他嘴上这么问,看上去却有些心不在焉。
“埃里克的树。”[3]丽兹念道。
我们一起望着这棵橡树。“有根树杈被人砍了。”马蒂指着树干上一个圆圆的隆起。
“真的哎!”父亲嘟哝道。
我们姐弟三人从没见过埃里克伯伯,据说他在许多年前就过世了。
“这棵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?”丽兹问。
“因为我哥哥就是在这儿钓到了心爱的女孩。他把她带到这儿,一起坐在长凳上望着山谷。他给她念了一首又一首诗,最后还亲吻了她。”父亲说。
“诗?”马蒂问,“这样也行?”
“这招几乎屡试不爽。所以不知哪个捣蛋鬼用小刀在树皮上刻了这几个字。”
他望向清晨湛蓝的天空,母亲偎依在他身旁。我看了看那棵树,心里默念道:“埃里克的树。”
之后,假期进入尾声,我们也迎来了最后一次郊游。头天晚上下过雨,饱满的露珠在树叶上莹莹欲滴,晨风吹过肌肤,格外清爽。早起总能带给我一种美妙的感觉,仿佛一整天的光阴都是属于我的。几天前,我结识了当地的一个女孩。她叫路德维娜,我跟妈妈说起过她。父亲一如往常,每当法国之旅快结束时,他都显得如释重负,因为下次再来就是一年后了。他有时停下脚步拍照,嘴里不停地吹着口哨。丽兹在前面领路,马蒂则拖着脚步走在最后,我们一再停下来等他。
在树林里,我们遇见了一条碎石密布的河流。一座独木桥将两岸连接在一起。因为无论如何都要过河,我们三个便聊起了在树干上保持平衡的可能性。
父亲到桥上查看了一番,摇摇头说:“太危险了,我肯定过不去。”
我们也上了独木桥。直到这时,我们才发现下面的水很深,脚下的树皮很滑,宽阔的河床上满是突起的石块。这座桥足有十米长,要是一不小心失足落水,免不了要受伤。
“反正那边还有座桥。”丽兹说。她一向喜欢尝试新东西,但这次却退缩了,继续沿着河岸往前走去。哥哥也跟了上去,只有我还站在原地。当时的我还不知恐惧为何物。就在几个月前,我刚刚成为全班唯一一个敢骑车冲下陡坡的人。冲出去没几米,我便对自行车失去了控制,翻着跟斗跌下来,把胳膊给弄折了。但还没等拆下绷带,我已经开始寻找下一次冒险的目标了。
我盯着眼前的树干,没有多想,一步接一步往前走去。
“你疯啦!”马蒂在我身后喊道。但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。有一次,我差点滑倒。看着河底的碎石,有一刹那,我感到头晕目眩,但这时我已经走到了桥中间。我的心越跳越快,还剩两米的时候,我铆足了劲,冲了过去,总算幸运地到达了对岸。我松了口气,高高地举起了双臂。我的家人沿着河的右岸走,我则独自一人走在左岸。我不时看向他们,朝他们微笑。我从未如此自豪过。
这条河一直通往森林之外。河面越来越宽,河水越流越急。昨晚下过雨,水位上升了许多。河畔的路泥泞松软,一块竖起的牌子提醒着行人远离河岸。
“这要是掉进河里,非得淹死不可。”马蒂望了一眼湍急的河水。
“但愿你掉下去,就没人烦我们了。”丽兹说。
马蒂朝丽兹走去,丽兹却巧妙地躲开了,用她独有的方式懒洋洋地挽住母亲的胳膊,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