收获(1997—1998)(第4/10页)
我清晰地记得,这个问题在我心中引起了深深的不安,我回话的音量也大得有些过分。
“我为什么会问心有愧?我又不欠爸爸什么。我知道他走之前我一直没动过相机,这让他很失望,但这件事情我们早就说开了。”
“我不想让你……”
“我拍照不是为了爸爸,而是出于兴趣。你现在的口气跟马蒂差不了多少。”
我激动地扭过头去。墙上的相框里挂着一幅画,画里有一个长着鹰翅膀的男人,正朝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城堡飞去。画的下方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:他要解救被关在黑暗之塔里的公主……这幅画竟然还在!那是丽兹在父母去世几个星期后画的。当时,我们待在奶奶这儿,心里还幻想着父母随时可能进门,澄清这个天大的误会。为了让马蒂和我振作起来,丽兹想出了一个游戏:梦想编辑部。她负责扮演主编和插画师,我们三人一道想出了一些荒诞而美好的梦,把它们画成画,并在下方配上文字。后来,我们把那些画烧成了灰烬。按照丽兹的说法,焚烧图画所产生的烟雾会被别人吸入,他们晚上就会梦到我们想出来的梦。
“要是我们在蒙彼利埃长大会怎样?”我问丽兹,“我常常想,你要是个典型的法国人会怎样。我觉得这很适合你,说不定你就在这儿上完高中,去念大学了。”
“学什么呢?”
“肯定是跟艺术相关的,可能是绘画吧,或者文学。或者像妈妈一样,成为一名老师,这也是有可能的。”
丽兹盯着我,轻声说:“接着说。”
“哎呀,说不定你走到哪儿都会捧着一本书,你会爱上读书和画画。要是妈妈还活着,说不定能给你出出主意,经常跟你通个电话。高中毕业后,你会去巴黎上大学。你有不少追求者,但你的心里只有中学时的恋人,那家伙大概叫让或者塞巴斯蒂安之类的,你们已经在一起好几年了。他是你的初恋。但他要去国外上学,所以你俩暂时分手了。你虽然很伤心,但那是一种美好的伤感,一种不可取代的感觉。而且不知为何,你一直相信总有一天会和他再见面。你会对我们说,他不属于现在,而属于将来。你会像妈妈一样,穿得美丽动人。周末你当然会出去庆祝,但要比在德国收敛许多。你有一些朋友,他们会好好照顾你。假期的时候,你会回到蒙彼利埃。我会问你,大学到底是什么样子,是不是有许多美女。马蒂说不定能拿到哈佛大学的奖学金,在那儿学生物,专门解剖甲壳虫和蜗牛,我们俩可以一起在他身上找点乐子。然后,就在你快要毕业前,你……哎呀,我编不下去了,帮帮我……”
讲这个故事的时候,我面带笑容,满心以为丽兹也会同样高兴。但等我再看她时,只见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。
“对不起,之前我经常胡思乱想。”她伸手擦了把脸,“我不知道,它到底是个男孩还是女孩。无所谓了,反正我杀了它。”
我和她并排坐在床上,说:“我们应该一直在你身边的,你早该告诉我们了。我都不知道当时你们已经分手了。”
“我很难相信别人。”
“但至少可以相信你的手足吧!”话虽如此,但我不禁扪心自问,我到底有什么资格这样说。
“你后悔吗?”
丽兹耸了耸肩。“有时候会,有时候又不会。”她突然表现得像个十岁的小女孩,“我知道罗伯特不是一个好丈夫,但我忍不住会想,如果妈妈当上了外婆会怎样。要是她还在世,我就可以给她打电话,她一定知道什么样的决定才是正确的。”